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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 吳鮮

娘說：“今年的過年才像個過年的樣子，有煙火氣?！笔呛?！人間煙火，在某種程度上講，它代表著一份人間大美的至愛真情。

三年了，娘的年，我們的年，從嚴(yán)格意義上講，都是在遺憾中度過的。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改變了一切，也打亂了一切。三年，整整三個年，娘天天都站在村口，盼望她的孩兒們回家。兩個弟弟遠(yuǎn)在千里之外的江南，由于疫情的阻隔，三年都沒回家過年了，娘太想他們了。我還好，隔三差五的還可以回老家看看，但在娘看來，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在一起過年，才有個年樣。像小時候那樣，一家人圍坐在一起，吃年夜飯，放開門鞭，然后，守著家中整夜的燈火不滅，在鄉(xiāng)間當(dāng)年視為“守歲”。

好多年了，娘都遵循著祖輩們一路所傳下來的習(xí)俗，自從父親英年早逝，奶奶也離開了我們后，娘一個人含淚扛起了一個家庭乃至一個家族的煙火日常。年前，我陪兩個弟弟回老家，剛臨近村口，小弟就看見了老屋之上裊裊升騰而起的炊煙，那是老家的煙囪，小弟說，看見炊煙看見家。家，在每一個異鄉(xiāng)游子的心中，無疑都是一個生動的名詞。她，代表著：溫暖，明亮，安寧，踏實(shí)。大弟正在開車，他目光炯炯，一直目視著前方。前方有什么？兒子問我，我樂呵呵地說道：“前方有個家。” 到底人間歡樂多。娘打小愛唱黃梅戲，過年的時候也不例外。我記得小時候，一到除夕之夜，我們就求著娘唱給我們聽。娘天生有著一副好嗓子，在我們兒時的心目中，娘的聲音太好聽了，簡直是天籟之音。一年又一年，娘都唱給我們聽，娘是要把人間唱遍啊！人間煙火，熱氣騰騰的生活，道不盡的鄉(xiāng)愁，異鄉(xiāng)的風(fēng)雨，人家屋檐下，苦難與輝煌，以及歌聲之外的大地與天空。

有人說，每個煙囪下，都安放著一個家。是的！煙火最為真實(shí)，尤其是在當(dāng)年的鄉(xiāng)間，哪家的煙囪冒煙了，那就意味著回家的人抑或離家的人，都會聚集一桌可口的飯菜之上，或開懷暢飲，或互訴衷腸。記得當(dāng)年我上大學(xué)的那個秋天的清晨，奶奶一大早就起了床，為我點(diǎn)燃了灶臺里的第一把火，接著煙囪開始冒煙，隨風(fēng)飄蕩在老屋房頂之上，火，越燒越旺，滋滋作響的鐵鍋里，奶奶正在為我的第一次遠(yuǎn)行虔誠地做著早飯，因?yàn)槁吠具b遠(yuǎn)，她可不敢餓著她的孫兒。明亮的灶火前，奶奶一臉幸福而又不舍的樣子，令我多年之后都還記憶深刻與感動不已。煙與火，關(guān)愛與祈福，明亮與溫暖，家與遠(yuǎn)方。在那一瞬間，交織出不同的情感呈現(xiàn)。人間煙火，人間煙火呀！你，可敬又可親。

我們兄弟仨就那么靜靜地端坐在老屋檐下，聽娘說著話，這在我們兄弟仨看來，是一份久違而又難得的歲月回望。冬日暖陽，遠(yuǎn)山巍巍，小河依舊，阡陌縱橫。一切的模樣都還在，已經(jīng)改變了的抑或一直以來都未曾改變過的鄉(xiāng)村圖騰，在明亮的陽光下，灼灼耀眼。想起炊煙想起家。小弟又重拾話題。大弟話不多，還是小時候的那個樣子，喜歡默默地遙望門前的遠(yuǎn)山，他給娘的茶杯里又續(xù)了一次水，適時地抬起頭來，幽幽說道：又見炊煙。

是??！又見炊煙，煙火里的香味，家的味道。兒子正在忙著拍小視頻，他要忠實(shí)地記錄這一天，發(fā)生在老屋檐下每一個生動而真實(shí)的瞬間。娘老了，真的老了，在我看來，她老得有些老態(tài)龍鐘，一如門前的那棵高聳入云的梧桐樹，頗具歷史的滄桑感。娘望著我們，笑了笑。你們在外面都還好嗎？好著呢，娘。我們兄弟仨異口同聲地回答著娘。娘向正在拍攝的兒子招了手，讓他為我們兄弟仨與她照一張相，特別強(qiáng)調(diào)：要把老屋照下來，以及屋頂之上正在裊裊升起的炊煙。兒子爽快地答應(yīng)著，并在第一時間選好了角度，瞬間按下了快門。妻對著我說道，“你是寫文章的，給這張照片命個名吧！”我略略思考了一下，鄭重地說道：人間煙火。

人間煙火，煙火人生。無論是在故鄉(xiāng)還是在異鄉(xiāng)，無論是在鄉(xiāng)村還是在城市，每天，每時，每刻，我們無不在與煙火打著交道。一日三餐，真實(shí)可觸。在煙火人生的每一個日子里，一直以來，我們都走得非常踏實(shí)，因?yàn)?，我們的心中始終都有一盞來自故鄉(xiāng)的明燈在為我們一路照亮，那是娘殷切的目光，那是故鄉(xiāng)溫暖的陽光，那是老屋房頂之上定時升起的裊裊炊煙，那可是一個又一個一年又一年真實(shí)而又親切的日子啊！父母在，不遠(yuǎn)游，游必有方。炊煙告訴過我們的，我們也必將告訴炊煙，我們是誰，從哪里來，到哪里去。

詩人海子說：人類和植物一樣幸福，愛情和雨水一樣幸福?；钤谶@珍貴的人間，人間煙火，尤為珍貴。因?yàn)?，它代表著一種傳承，它代表著一種賡續(xù)，它代表著一份溫暖，它代表著一份明亮，人類因此而繁衍生息，又生生不息……